Evelyn

永久性停更,不删文。

卡兰希尔的自述 4

(四)哈烈丝

    哈烈丝,我最最亲爱的哈烈丝。每当我想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心中总会涌起一股温暖的感觉。无论多少年过去,这个名字的主人所带给我的感动都未曾减损一分一毫。我可以毫不费力地回忆起关于哈烈丝的一切——她的面孔,她的眉眼,她微笑的模样,她在夕阳下骑马飞驰的姿态。我也时常感叹——我究竟是有多么幸运,能够在和平的年代里遇到哈烈丝,并在那之后的几十年内,收获到她最真挚的友谊与爱。


    实话实说,我能结识哈烈丝其实是一件极其凑巧的事情。当初哈拉丁的人类迁移到我的领土南部时,我并没有对他们加以太大的关注。那个时候我对人类几乎毫无了解,只在传闻中略略知晓一二。通过来往旅人的言语描述,我对人类的最初印象就停留在了“身材矮小”、“寿命很短”、“技艺欠佳”以及“胆小怕事”这几个方面上。于是,先入为主的偏见使得我根本懒得去管这么一群和我们诺多精灵相差甚远的族群。我的子民曾经来询问我该如何处置这群陌生的来宾,我就告诉他们不要理会即可。于是,我们和哈拉丁的族人在这种互相不闻不问的状态下共同生活了几年,倒也相安无事。


    这种平静在哈拉丁人到来的第三年末被打破了。当时我正在进行一年一度的领土巡逻的工作,带领着我的部分士兵沿着盖里安河向下游巡视。在以往的情况下,我们不会接近哈拉丁人的居住地,而是在南部森林的边境处就直接掉头回返。但今年盖里安河的水位线比前两年高出了不少,我出于有备无患的心理,决定带着大家再往南走一段路。也正是这个决定,使得我碰巧发现了哈拉丁人正在遭遇的灾祸——当我们穿过森林时,看到了南方上空的黑烟,厮杀的声音隐隐传来。

    “奥克的气味。”我低声说道,一边拔出剑,回头对我的传令官下令:“带一小队人去前面看看,到底发生什么了。”

    侦察兵们很快回来,向我报告了在哈拉丁人居住地上发生的惨剧。很显然,奥克对这片土地的包围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那些被围困的人类早已走投无路。“他们现在只剩余了一百来人,”传令官对我说:“而且大部分都是女人和孩子,真正能够作战的人手非常少。领主,我们要去帮忙吗?”

    对于这个问题,我犹豫了一下。因为当时我只带了不到五十名士兵,而围攻人类的奥克至少也得有一百以上。如果我们参与战斗,我无法保证每一位精灵战士都能生还。况且我们和哈拉丁人并不熟识,也没有前去救援的义务和责任。但我意识到自己无法在这种情况下干脆地走开,放任不管。因为我很清楚,我们是那群人类唯一的希望。如果我们对他们的困难视而不见,那么人类将必死无疑,而我无法忍受在自己的土地上发生这种事情。


    于是,在黎明的时刻,我吹响了战斗的号角。我和其他的战士们骑上马,从高地上冲下来,一路飞驰着逼近了包围地。那群奥克毫无防备,一下子就被我们冲乱了阵营,不少被当场杀死,也有好几个直接掉进了河里。栅栏另一侧被围困的人类也受到鼓舞,开始反击起来。我带领着骑兵们从两侧包抄上去,把残余的奥克尽可能地赶向河边。尽管大多数奥克在我们的进攻下四散溃逃,但也有少数非常忠诚的家伙还在顽强抵抗。当我骑马经过栅栏墙的侧面时,正巧看到了一个正在同奥克奋力作战的人类女子。她非常投入战斗,以至于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身后正在悄悄逼近的另一个奥克。

    “小心!”我大喊一声,一边抽出了靴子里的匕首,掷向了那个企图偷袭的奥克。锋利的匕首准确无误地扎进那个奥克的后背,奥克惨叫一声,轰然倒地。而那位姑娘显然是被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于是猛地回过头来。


    就是在那一刻,我第一次远远地瞥到她的面容,并因此终生难忘。我看到她独身一人站立在白色的硝烟之间,乌黑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她的身子挺得笔直,头昂得高高的,奥克的鲜血从她右手的长刀上一滴一滴地淌下来。由于距离比较远,所以我没办法完全看清楚她的容貌。但我能清晰地捕捉到她目光中完全不一样的一些东西,那是一种我很少会在人类甚至是我们精灵族人中看到的情感,仿佛烈火和寒冰融合在一起,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击中了我的灵魂。

    “我没事!”她远远地朝我挥了挥手,然后干脆地转过身去,轻盈地跳上了一块巨石,挥剑砍掉了一个企图爬过栅栏的奥克的脑袋。

    我坐在马上,停留在原地,只感到大脑中一片眩晕。过了至少十秒钟,我才勉勉强强地回过神来,纵马奔向河边,去召集我的部下们。


    战斗结束后,我向哈拉丁人问起她,他们全都无一例外地夸奖她在战斗中的英勇表现。“她叫哈烈丝,是哈尔达德的女儿,她还有一位叫作哈尔达的兄弟。但不过,她的父亲和兄弟都在战斗中牺牲了。”其中一位年长的妇人这样告诉我,“多亏了哈烈丝,我们才能一直坚持到您的到来。我真不知道要是没有她,我们该怎么熬过这场战斗。”

    “你们被围困了多久?”我问她。

    “哦……天哪,太久了。”老妇人看上去心有余悸,“到目前为止已经十多天了。我们在两天前吃完了最后的口粮,几乎就是要等死了呀……”

    我安慰了一下那位妇人和其他的人类,然后走出小木屋,打算去找到哈烈丝。刚刚的听闻令我很是惊讶,我几乎不敢相信,该是多大的勇气和坚韧才能支持着一位女子战斗如此之久。她的英勇行径完全颠覆了我对于人类的印象,我开始意识到这群在我们精灵看来十分弱小的族群或许有着远远超出想象的勇气。


    我在小屋后面的一口水井旁找到了哈烈丝,她当时正弯着腰擦拭几件沾了血的兵器。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她立即很警惕地停止了手中的工作,直起腰,朝我的方向看过来。

    “卡兰希尔领主!”她看到是我后,笑着向我打了个招呼,“我正想着要去亲自感谢你的营救,你就自己找到我了!真抱歉这里没什么好东西可以招待你的,就只好给你喝杯水啦。”她一边说着,一边舀了一杯水递给我。

    我接过杯子,并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清了哈烈丝的容貌。那是一张很年轻的面孔,白皙的脸庞上微微沾了一点没擦干净的暗红色血迹。鼻梁高挺,薄薄的嘴唇带着一点微笑的意味,乌黑的头发从脸颊两侧随意地垂下来,掩映着一双翡翠般的绿眼睛。有那么几秒钟,我只是着了迷一样地盯着她,直到我的视线下移,注意到她的左手手臂。

    “你受伤了。”我低声说道,“严重吗?我也许应该去叫医师来……”

    “什么?哦!你说这个!”哈烈丝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小伤而已,不需要再麻烦你了,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大的忙啦。”

    “我倒觉得是你们自己的贡献更大一些呢。”我回答她,“我刚刚与你的族人聊到这场战斗,他们纷纷都说,能坚持到现在是多亏了你的功劳。”

    “这个嘛——”哈烈丝笑了,“总得有人冲在前面去。我的父亲和兄长给我做出了很好的表率,我没有理由不战斗下去,给族人们信心。”

    她说这番话时,眼睛中那种熟悉的光芒再一次闪烁了起来。我可以很清楚地从她的目光里读出一种毫无畏惧、义无反顾的责任和勇气,而这与我之前对人类的模糊印象完全不同。我知道,也许就是从那一刻起,我对伊露维塔的后来儿女的看法发生了改观——而这都是源于哈烈丝。


    在战场打扫清理的工作结束之后,我决定将所有受伤的伊甸人转移到上游的庄园处治疗休养。哈烈丝一开始并不愿意跟着我们离开,理由是她的伤不严重,而且她还放心不下留在居住地的其余族人。我想法设法地劝说了她很久,并且保证我会在这片土地安排足够的军队来保证人类的安全,她这才勉勉强强地同意了我的建议,跟随着我们一起回到了盖里安河的上游,住进了我的庄园。我承认,当初这个做法有着很强的私心,我当然可以把医生们都派到下游去。但这么做无非就是为了能离哈烈丝更近一点,尽管我并没仔细考虑过这个决定会带来什么结果。

    哈烈丝受的伤的确不严重,没出两周,她的手臂就可以正常活动了。而鉴于哈烈丝是个根本闲不下下来的人,她很快就开始在庄园里忙碌了起来:照顾重伤的病人,整理仓库,清点兵器和木材,给在围墙边巡逻的士兵们送干粮和酒。我曾经试图劝说她别这么操劳,但很显然一点作用都没有。哈烈丝依旧勤勤恳恳、尽职尽责地工作,并且完全乐在其中。沙盖里安地区没有人不喜欢、不尊重哈烈丝——她所到之处,尽是清风和欢笑。


    我每日注视着哈烈丝的身影,心中的情感也愈来愈强烈,并且十分惊讶地发现自己几乎无法控制目光向她飘过去。我万般苦恼地强制自己把注意力收回来,但这一点也不管用——无论我身处何地,我都会不由自主地去寻找哈烈丝的身影,并且在心里莫名其妙地一遍遍回味我们的某一次对话。我开始担心哈烈丝有没有注意到我的这些古怪行径,然而好笑的是,哈烈丝还没有说什么,我的传令官艾兰达倒是先忍不住了。在我又一次地陷入沉思而忽视了他的报告时,他终于无可奈何地建议我去直接向哈烈丝表明心意。

    “你知道了?”我万分惊讶地看向他。

    “对不起,领主,可是在沙盖里安地区基本没谁不知道。”艾兰达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您也不需要多么惊讶,如果您能看到自己的眼睛,或许您就会明白这不是一件多么难以察觉到的事情。”

    “好极了,你们这些家伙,根本不专心工作嘛!”我感到又好笑又好气,“那你的意思是,我应该直接坦然倾诉?”

    “是的,或者如果您没有把握的话,可以去咨询一些在这个方面有经验的人。”艾兰达回答道。“我知道您不喜欢辛达精灵们,但不过他们的许多诗歌都在传颂爱恋的美妙,比方说那位吟游诗人戴隆的诸多作品。或许您需要我去找几本来……”

    “不必了,我自己想办法就好。”我干脆地拒绝了这项提议——要我去从辛达精灵的那些矫揉造作的诗歌里寻找建议,这简直就是开玩笑。


    但不过,很快我就不再纠结这些了。在艾兰达向我提出这些建议的第三天,我的几位兄弟——凯勒巩、库茹芬、阿姆罗德和阿姆罗斯一起结伴来看望我。他们到达的时候我并不在庄园内,是哈烈丝出来接待了他们。所以当我回到家里,在会客厅内发现这五个人正谈笑风生地喝酒聊天时,别提我有多么惊讶了。

    “卡兰希尔领主,你可从来没跟我提起过你有几位这么优秀的兄弟。”哈烈丝看到我出现在客厅门廊处,于是笑着转过头来。

    “哦,这没什么,他也没跟我们提及过沙盖里安有着这样一位美丽的女子。”凯勒巩迅速地接过话来,一边还满怀深意地朝我眨了眨眼睛。

    “那或许是因为这位女子并没有大人言语描述的那么美丽吧。”哈烈丝笑着回应道,一边站起身来,向我们微微行了个礼:“我还有工作,就先走一步啦!你们几位兄弟好好相聚吧!”我赶忙向她回礼,然后恋恋不舍地注视着哈烈丝的背影消失在长廊尽头。

    “所以——”库茹芬在一旁拖长了语调,“你和哈烈丝小姐……”

    “得啦得啦!收起你那副表情。”我无可奈何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是的,我倾心于她,但是我还没想好该如何开口。”

    “谢天谢地!”凯勒巩一下子从座椅上跳了起来,热热烈烈地给了我一个拥抱,“我亲爱的弟弟终于开窍了!”

    “所以你接下来可以把注意力转移到我们的弟弟们身上了。”我笑眯眯地喝了一口酒。

    “关我们什么事?”双胞胎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嚷了起来。

    “现在的关键在于你该怎么表达你的倾慕之情。”库茹芬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小声对我说:“作为一个结过婚的人,我想我在这方面最有发言权了,首先,你得定好一个完美的日期……”

    那天晚上,我被几位兄弟灌输了太多条恋爱方面的建议,即便是根本没什么经验的阿姆罗德和阿姆罗斯也跟着凑了不少热闹。我不敢说这些建议能有多大的道理,但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我必须要赶在哈烈丝带领她的族人回去之前,将我的心迹表明。


    大概是三天后的清晨,我经过一片寂静的果园时,正好看到哈烈丝坐在一株果树下,身边堆了好几本书。我意识到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于是下定决心走了过去。哈烈丝看到我走来,仰起脸,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

    “我没有打扰你看书吧?”我先礼貌性地问了一句。

    “哦,当然没有。”她一边回答,一边拍了拍身边的草地,“来吧,请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我在她身旁坐下,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速了起来。我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以免显得太不自然。我抬起头,正对上她那双绿眼睛,它们此刻在阳光的衬托下带上了一点点暖洋洋的金色,仿佛在鼓励我开口一样。我深吸了一口气,开始了我的讲述。

    “哈烈丝,”我郑重其事地开口了,“有一些事情我一直想要告诉你。这些话我已经在脑海里构思了很多遍,但现在真正面对着你,我又觉得似乎想得还不够。嗯……事实就是,我想我很喜欢你,哈烈丝。我还不敢鲁莽地把这份感情称之为爱,但不过……好吧或许也差不多了,也许就是爱吧。我知道这听上去很荒唐,毕竟我们相识也没有很久,但我知道我的感觉是真实的。所以……”我试探着问道,“你觉得呢?我会足够幸运,以获得你的接受吗?”

    哈烈丝收回了她专注的目光,脸上绽放出一个微笑:“谢天谢地!你终于说出口来了!”

    “什么?”我万分惊讶地望向她,“你知道了很久吗?”

    “很久倒也不至于。”哈烈丝笑着把腿上的书合了起来,“三天前,你的兄弟们来的时候,我在离开客厅之后又折回去了一次,想要和你说一件账务方面的事情。然后呢——我就在门廊口听到了你们的聊天内容,当然了,你们当时都喝了不少酒,几乎没人注意到我的存在。”

    “哦!这可真是…….”我无可奈何地笑了,“好吧,那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三天了,我猜测你已经对这个问题有所准备了。所以,你的答案是什么呢?”

    “答案就是——不,很抱歉,但是我不能接受。你先别忙着反驳我,请听我的解释。”哈烈丝平静地说,“我是凡人,而你是精灵,这样的例子还从来没有过。当然了,我并不是害怕打破先例,我是在陈述我们寿命差异的事实。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几十年的相伴将会是转瞬即逝的?”

    “是的,我承认这一点。”我说,“但对于美好的东西,我们总得先拥有,才会有资格失去吧?”

    “是的!但是承担失去的痛苦的将会是你。”哈烈丝回答道,“而我永远不希望将这份回忆的重担加诸于你身上。况且,我觉得你可能并没有真实地感受过失去的痛苦。我曾经也对这个概念不以为然,直到一个多月前,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的父亲和兄长倒在血泊之中,我却无能为力。那个时候,我才清楚地意识到,对于人类来讲,生命的逝去、美好的消失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情。卡兰希尔,你曾经失去过你爱的人吗?”

    “我爱的人……”我停顿了一下,“我的父亲,三颗精灵宝钻的锻造者,他在刚刚来到中洲的时候战死了。”

    “那么你对此有什么感受呢?”哈烈丝问道。

    “说实话,我并没有感受到你所描绘的那种痛苦。”我老实地回答,“这并不是因为我不爱他,正相反,每一个孩子都深爱他的父亲。但是,我们的家庭情况也许和你们不太一样。对于父亲来讲,我们不仅是他的孩子,也是他的士兵。”


    我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不由得回想起当初父亲那种可怖的疯狂状态。当父亲得知祖父被害、三颗精灵宝钻被盗的时候,他内心的痛苦想必是达到了极点。而他之后所做出的的一切决定,好的坏的,是否都是他当时痛苦的外在体现呢?

    “所以你瞧,你的确无法像我一样去感受这个问题。而大多数精灵也都和你一样,因为你们看待时间和生命的态度与我们完全不同。”哈烈丝说道,“不过或许有一天你也能理解人类对于失去的痛苦,但我真诚地希望那一天不要到来。”

    “那么既然如此……”我很艰难地开口说道,“我猜你正在计划着回去,是吧?”

    “是的。”哈烈丝低声说,“等到受伤的人都痊愈后,我将带领他们回去。”

    “你知道,我们都非常欢迎你们居住在这儿附近。”我不甘心地说道,“如果你愿意迁到更远的北方来,就将获得埃尔达的保护和友谊,还将拥有自己的自由土地。

    “我很感激你的好意,但我已经做出了决定。”哈烈丝回答说:“我们将跟随其他亲族的脚步,离开山脉的阴影往西走。我查看过地图,埃斯托拉德是一处适合我们暂时居住的土地。再往后,我们也许会继续向西北的方向前进,寻找最适合我们的自由家园。”

    “可是你没有必要如此大费周折,”我还是不死心地想劝说哈烈丝留下,“在这里你们同样可以获得自由。”

    “但这不是我想要的自由。”哈烈丝说这话时,眼睛中那种坚决的光芒又一次闪烁了起来,“我向往的自由将是由我自己建立。我们的许多族人在过去都曾经进入埃尔达的王国,心安理得地接受他们的馈赠和保护,甚至直到死都未曾回到过亲族身边。我是决不会这样的。虽然人类在技艺、知识与力量方面比不上你们,但我们至少都还有手有脚,我们的疆土应当靠自己开辟。”她说到这里,眼中的光芒柔和了下来,“你心系自己的子民,我也是如此。我们两个都不可能会愿意为了彼此而放弃族人的安危。我知道你一心为我所想,但很抱歉,我必须带领族人离开,我希望你能尊重我的决定。”

    “我当然会尊重你的决定。”我回答,“但不过当你决定启程的时候,请告知我,我会去为你们送行。”


    两个月之后,我收到了哈烈丝的来信,哈拉丁一族即将启程离开。我于是赶忙向部下们交代好各项事务,然后独自一人翻身上马,奔向盖里安河的下游。

    当我到达的时候,已经是接近黄昏的时刻。我看到居住地的人类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正在慢慢地走过河上的石桥。我向四下望去,终于在河对岸的桥头处看到了骑在马上的哈烈丝。

    “嘿!哈烈丝!”我朝她挥了挥手臂。哈烈丝也看到了我,于是做了一个叫我停留在原地的手势,然后向着我的方向策马奔来。


    那是一个叫我永生难忘的画面,无论什么语言都无法描绘出其中的半分美丽与壮阔:火红的夕阳之下,哈烈丝一袭白衣白马,踏过波光粼粼的河水,一路向我飞驰而来。她的白马劈开了金红色的原野,在浩瀚的天地之间,仿佛一颗闪烁的星辰。哈烈丝在我面前勒住马,轻巧地跳了下来。她快步走上来,脸上挂着盈盈的笑意。

    那双眼睛,天呐——无论何时我想起它们,都忍不住要发出赞叹。我大概只能用“魔法”来形容哈烈丝的双眼,尤其是在我们分别的那个黄昏时刻。那原本翡翠色的绿眼睛被夕阳映照的深邃透亮了许多,甚至呈现出一种湖水般的淡蓝色。天边的万里光芒全都映在她的眼底。那双眼睛会笑、会说话,藏着世界上最复杂也最简单的秘密。


    “谢天谢地你赶到了!”哈烈丝的声音里带着愉快,“我还以为你收不到我的信了呢!”

    “是啊,谢天谢地我赶来了。”我笑着回答她,“我答应过要来为你们送行,就一定会到场的。事实上,为了表达我的祝福,我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我说着将一个小包裹递给了她。

    哈烈丝拆开包裹,那里面露出了一块深蓝色的绸缎。“这是我自己亲手做成的。多年以前,在维林诺时,我刚刚培养起这个兴趣,这个手帕便是我的第一份作品。”我小心翼翼地将手帕摊开,“它所使用的的材料即便历经千年也不会轻易磨损,只在维林诺才有,所以现在我已经没办法再复制一份了。我无法说这个手帕能有多么强大的魔力,但它的的确确曾经见过过双圣树的光辉,希望它能为你和你的族人带来幸运。”

    “谢谢,这份礼物十分珍贵。”哈烈丝轻轻抚摸着手帕的面料,“原本阿姆罗德和阿姆罗斯告诉我,他们出生时穿的第一件衣服就是你织出来的,我还不怎么信呢。”她凑上来,给了我一个紧紧的拥抱,“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我愣了一下,才缓缓伸出手臂,环抱住她的腰背。哈烈丝的脸颊贴着我的,她乌黑的秀发散在我的胸前。她在我耳边低声细语:“我会非常想念你的,我最亲爱的朋友。”

    “我也是。”我一边回答,一边用力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那么再见啦,沙盖里安的卡兰希尔领主。”哈烈丝最终还是放开了我,“希望你的土地永远富裕,你的子民生生不息。”

    “再见了,哈烈丝。我也祝福你和你的族人能够一路平安顺利,希望你能找到你一心向往的自由之地。”我以精灵族的习惯向她行了一个礼。

    哈烈丝笑了笑,然后转身上马离开了。她走出去一段距离之后,又回过身来,向我大声喊道:“对了——忘了告诉你,你是我认识的最好的费—诺—里—安—”

    我听到之后不禁大声笑了起来,一边向她挥挥手臂致意。我站在原地,一直目送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愈来愈浓的夜色尽头。


    在那以后,我和哈烈丝再未曾见过面。但不过我们一直保持着书信来往,并在信件中交流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我们在信中谈天说地,分享快乐也交流悲伤。哈烈丝在写信时有着一个非常有趣的习惯——她总会在信封里放置一片叶子,根据她所处地域的不同,叶子的种类也会一直发生改变。直到后来,哈拉丁人终于在布瑞希尔森林定居了下来,于是我在那之后收到了无数片精心挑选的桦树叶。我在信件中了解到,哈烈丝和她的族人在当地建立起了很好的声誉,他们的利剑守卫着泰格林河口,长时间抵御着埃尔达的敌人。在我与她相识的这几十年里,我们来往的信件达到了足足上百封。


    哈烈丝最终去世于70岁生日的清晨,她离开得十分平静,几乎没有任何痛苦和挣扎。布瑞希尔的新任领主写信告知了我这一消息,并在信件中附上了哈烈丝留给我的最后一片金黄的叶子。很奇怪的是,得知这个消息后我并没有过度的悲伤。我自然感到难过,但也不禁佩服哈烈丝的智慧——倘若我们当初真地以爱人的身份走到一起,那么此时我精神崩溃都很有可能。我也没有去参加哈烈丝的葬礼(当然这主要是因为路程太遥远,时间不允许),我只知道她最后被埋葬在森林的高地间,一片被称作“仕女坟”的土地。对于我来讲,能知道我最好的朋友的安息之所,便已经足够了。


*本来是打算认认真真写一段四哈的恋爱史的,但写着写着觉得太奇怪,就改成了现在这样的类似于soulmate的关系。

*下章预告:烈火与泪水。好日子即将到头,大量便当预热中,敬请期待。

评论(3)

热度(76)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